2023 年 6 月，風將加拿大野火的煙霧吹向南方，紐約市籠罩在有毒的紅褐色煙霧中。全球變暖導致野火的嚴重程度、頻率和持續(xù)時間正在不斷增加 | JAKE PRICE

“氣候變化”（Climate change) 在2023年已經(jīng)成為全世界最矚目的關鍵詞。

颶風，洪水，地震，野火，一個又一個愈來愈頻繁的災難提醒每個地球人，不管你是否接受，“氣候變化”已經(jīng)是對你日常生活影響最大的地球趨勢之一，暫時無法逆轉。

但是，為了確定“氣候變化”對地球是否有重大影響，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科學界足足爭論了近四十年。

大氣污染可以讓全球降溫

20世紀80年代之前，當時學界尚不清楚溫室氣體增加導致的變暖效應和空氣污染中顆粒物的降溫效應孰強孰弱。

以二氧化碳為代表的溫室氣體的增溫效應已經(jīng)確定，但空氣顆粒污染物形成的氣溶膠對太陽輻射的吸收或散射很難界定。

因為降溫效應存疑，彼時科學家們使用“氣候的無意改變”（inadvertent climate modification）一詞來形容人類對氣候的影響。

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2005年評估報告的數(shù)據(jù)顯示，由溫室氣體引起的正輻射可以以相當高的精度確定，但與氣溶膠相關的負輻射不確定性仍然很大 | IPCC

在這個時期，學界出現(xiàn)了反氣候變化群體，他們懷疑全球變暖與人類活動相關，懷疑氣候變化現(xiàn)象。

召開于1996年的美國地球物理聯(lián)盟（American Geophysical Union , AGU）年會，是當時兩派觀點最有代表性的一次對話。

本杰明·桑特(Benjamin Santer)在會上解釋了為何20世紀90年代的氣候變化不顯著：溫室氣體增加導致全球增暖，污染物增加導致全球降溫，這二者相互抵消，使得20世紀的增暖幅度比較小。但隨著污染物治理的開展，溫室氣體導致的變暖效應會愈發(fā)明顯。

帕特里克·邁克爾斯(Patrick J. Michaels) | Wikipedia

反氣候變化人士帕特里克·邁克爾斯(Patrick J. Michaels)質疑本杰明在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1995年發(fā)布的第二次評估報告第8章《氣候變化的探測和原因歸因》中的結論——“人類對全球氣候有明顯的影響”。

邁克爾斯并不質疑溫室效應背后的基本科學原理，但他認為這些變化將是微小的，不顯著的。邁克爾斯認為“有明顯影響”的結論會導致對經(jīng)濟增長不必要的限制，進而摧毀世界經(jīng)濟。

他認為科學界的大驚小怪是獲取科研經(jīng)費的一種手段。但實際上，反倒是他本人從石化行業(yè)那里獲得了不少資助。

邁克爾斯發(fā)行的通訊刊物《世界氣候報告》（World Climate Report）的出版商與美國西部燃料協(xié)會（Western Fuels Association, WFA）關系密切，邁克爾斯本人還是受石油公司支持的卡托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

AGU在年會結束后發(fā)布的立場聲明中措辭非常謹慎：AGU建議制定和評估減排、碳封存和適應氣候變化影響等戰(zhàn)略。AGU 認為，目前的科學不確定性水平并不能成為在緩解人類引起的氣候變化和/或適應氣候變化方面不采取行動的理由。

這樣的聲明傳遞給媒體和公眾一種科學界在氣候變化的事實和原因上還不一致的信息。

而“不一致”正是石化企業(yè)希望看到的情形，原因之一是因為如果氣候變化會給地球帶來重大影響，會徹底改變當時石化及重大相關行業(yè)的利益格局。

這也是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雪佛龍（Chevron）、殼牌（Shell），福特汽車公司、通用汽車公司等企業(yè)愿意資助反氣候變化群體研究的原因。

氣溫上升對人類有利

另一位持反氣候變化觀點的著名人物是弗雷德·辛格（Fred Singer）。他早年在普林斯頓大學獲得物理學博士學位，曾經(jīng)是邁阿密大學環(huán)境和行星科學學院的創(chuàng)始院長，擔任過美國環(huán)保署副助理行政長官和交通部首席科學家。

另一位反氣候變化人士弗雷德·辛格（Fred Singer），他還以否認二手煙的健康風險而聞名 | Wikipedia

辛格的觀點主要有兩個方面：

一、如果氣溫確實上升，這有可能對人類有利。地球歷史上比現(xiàn)在溫暖的時期，人們的定居、種植、狩獵范圍都會相應擴展，一千年前的維京人還可以定居在格陵蘭島。

二、他也承認目前排放了更多的二氧化碳，但二氧化碳產(chǎn)生的影響是否真的顯著，進行顯著性測算的一手氣候數(shù)據(jù)是否準確仍舊存疑。

簡而言之，他認為氣候研究中的基礎數(shù)據(jù)不準確，氣候模型（Climate model）涵蓋的因素不全面，以此為基礎得到的全球正在變暖的結論也不可信。

氣候模型是模擬氣候變化的工具，計算過程包含了復雜的大氣-海洋-冰雪-陸地-植被-海洋地球化學過程-火山-人類溫室氣體-人類氣溶膠等變量，確實難以百分百準確描述。

同時，全球氣候觀測數(shù)據(jù)受到觀測規(guī)范、儀器準確性、站點普遍性等因素影響，平均溫度計算也的確存在誤差。

辛格正是基于以上的誤差來質疑全球正在變暖這個結論。

氣候學家將地球劃分成許多三維網(wǎng)格，在每個網(wǎng)格里計算風、熱傳輸、輻射、相對濕度和地表水，評估與相鄰網(wǎng)格間的相互作用 | Wikipedia

事實上，即使是不完善的氣候模型也具備研究氣候變化的能力。早在1967年，日裔美國科學家真鍋淑郞（Syukuro Manabe）就利用當時的一維氣候模型預估：大氣中二氧化碳含量增加一倍會使大氣（其相對濕度固定）的溫度升高約2攝氏度，計算結果符合后續(xù)的實際觀測數(shù)據(jù)。

此外，科學界對辛格的研究失去信任還因為他接受利益相關方的捐款。

辛格創(chuàng)立的“科學與環(huán)境政策項目”(SEPP)曾收到埃克森美孚公司主動提供的 10,000 美元的慈善捐款，這讓學界和國會議員開始質疑辛格的可信度。

分歧比想象中更大

并不是少數(shù)個人，氣候學界對于全球變暖的觀點也并不一致，質疑全球變暖的聯(lián)名請愿書和集體簽名活動頻繁發(fā)生，其中以俄勒岡州請愿書事件（Oregon Petition）最具代表性。

該請愿書于1998年首次分發(fā)，內容包括敦促美國政府拒絕《京都議定書》和懷疑人類活動與全球變暖的關聯(lián)。截至2008年，該請愿書有超過 31,000 位簽名者。

時至今日，這份請愿書的網(wǎng)站仍可正常訪問，網(wǎng)站首頁醒目位置實時更新簽名者的數(shù)量 | Petitionproject

在請愿書分發(fā)后的第三年，2001年，《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雜志對聯(lián)名者的背景進行了一次隨機抽樣調查。

他們在1,400名聲稱擁有氣候相關博士學位的簽名者中隨機調查了30人，其中有11人仍然同意該請愿書（包括1名氣候研究工作者），6人表示此刻的想法已經(jīng)改變，3人不記得此事，1人已去世。

按照這個比例粗略推斷，請愿書的支持者中有大約 200 名氣候專業(yè)背景的研究人員，《科學美國人》雜志使用了“a respectable number”（可觀的）來形容這個結果數(shù)字。

現(xiàn)實災害比氣候預測更殘酷

從1990年到2023年，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已經(jīng)發(fā)布了6次關于氣候變化的評估報告，報告里對于人類活動影響氣候變化的措辭也越來越確定：從 1850-1900 年到 2011-2020 年，人類引起的全球地表總溫度升高的可能范圍為0.8°C至1.3°C，最佳估計值為1.07°C。

辛格曾質疑的氣候模型準確性的問題已得到解決。2021年，日裔美國科學家真鍋淑郞正是憑借“對地球氣候的物理建模、量化變異性和可靠地預測全球變暖”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格溫·諾德格倫 (Gwen Nordgren) 坐在她位于加州的家的廢墟旁，兩個月前，她的家被一場野火燒毀。隨著全球變暖，野火等自然災害變得越來越嚴重，生活在災難中的人們正在經(jīng)歷悲傷和創(chuàng)傷 | PETE MULLER

極端天氣事件頻發(fā)也證明全球正在變暖，今天大約 75% 陸地上的極端高溫可歸因于全球變暖。如果氣溫升高 2°C，人類影響導致的極端降水比例將上升至 40% 左右。

值得一提的是，IPCC在2014年公布的第五次評估報告中就已經(jīng)發(fā)出了警告：我們對氣候的破壞越多，遭受嚴重、普遍和不可逆轉影響的風險就越大。

“氣候變化”（Climate change)不是人為制造的恐慌，是早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

參考文獻：

1. American Geophysical Union

https://www.agu.org/

2. Anthropogenic contribution to global occurrence of heavy-precipitation and high-temperature extremes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nclimate2617

3. Climate of Uncertainty——THE UNKNOWNS IN GLOBAL WARMING RESEARCH DON'T HAVE TO BE SHOWSTOPPERS

http://www.physics.rutgers.edu/~kotliar/honors/honsem/somalwar/honsem/2002/articles/sciam_uncertainty.html

4. Patrick Michaels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atrick_Michaels

5. S. Fred Singer, a Leading Climate Change Contrarian, Dies at 95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11/climate/s-fred-singer-dead.html

6. Special Report on Global Warming of 1.5 °C

https://www.ipcc.ch/sr15/chapter/chapter-1/